2008年7月27日

Ankgor Day5→ 最後的日出

清晨三點鐘,我摸索著下樓了,一下樓差點叫出聲來,藤椅上攤了一個人,大字型坐著,右手抓著遙控器,兩眼直瞪著電視,嘴巴張得大大的,也不知睡了還醒著,定睛一看,他的腳邊睡了一地的人,就鋪著草蓆、裹著涼被睡著。我輕輕喊他,沒有反應,又走過去推推他,守夜的轉頭看我,一臉獲救的表情,用腳踢踢睡在最門口的一個,原來是我的司機。



柬埔寨電器什麼的不發達,鬧鐘大概也沒有,靠的仍是門外那隻雞,如果遊客想看日出,大概就要一個倒了霉的傢伙守夜,我日日都要去看日出的行徑,原來是一件又辛苦又奢侈的事情。



司機睡眼惺忪地在櫃台摸索著找鑰匙,守夜的立刻鑽進司機剛撇下的被窩,我尷尬地跨過一地睡著的飯店員工,走去門口穿鞋,穿著穿著,背後突然傳來一陣爭吵,回頭一看,司機和守夜的正在搶一只枕頭,躺著怎麼樣也打不過站著的,司機抱著他的戰利品,一只蓬鬆的枕頭一床小被,領著我走到車子旁。



半夜的吳哥沒有燈沒有人,非常順利地穿過遺址區大門,只有摩托車一小盞車燈,像是切開樹林一般無聲前進,偶爾睡熟的鳥,給光一照振翅飛竄,氣氛非常詭異驚悚吶,就當我還磨蹭著一手雞皮疙瘩,司機突地停在一片黑乎乎的草地上,用手比劃著日出就在前方。



我拿出手電筒,燈太弱了,只看得自己的腳尖,我哀求地回頭看看司機,他早已經麻俐地掏出枕頭被兒睡起回籠覺。幸好幾天前來過,四下摸索著還能勉強走到池邊,小心翼翼地用手尋找池子的疆界那頭石獅,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摔進池裡,忍不住咕噥著,為了省個票錢,忒也太拼命了點,賭氣一坐一躺,學司機在荒野中補眠。



這一躺不得了,滿天的星星閃爍,連呼吸都不敢了,那天空原來不是漆黑,而是湛藍,不是一般美術社賣的一罐罐平庸深藍,像是米蘭還是巴黎櫥窗裡,墊著寶石的那塊子夜藍天鵝絨,往哪個方向張望,沒一塊地方是同一色,星辰就在眼前眨巴著大眼,好像伸出手,就可以輕輕掬起這漫天星斗。



隨著分針一格一格慢慢往前跳,像是拿了一本Pantone色票一頁一頁翻,那靛藍一個色度一個色度慢慢淺了,星星卻執拗地不肯退場,眼前太陽慢慢理著裙擺、昂著頭踏著階梯往上走了,身後卻還是停著夜的寂寥,像是黎明與午夜的對峙,誰也不願意讓誰專美於前。



太陽一點一點爬上花瓣、爬上芒草、爬上樹梢,周遭的景色也就一點一點染上戀愛般的粉紅,低頭一看,腳邊不知名的紫色小花,粉嫩地像是擠得出蜜,眼睛瞬一也不敢一瞬,好像一閉眼睜開,發現原來這麼美的風景只是一場夢。



而我約莫早已經在夢裡了。



過了一、兩個小時,其他的遊客姍姍來遲,這場演出即將告一段落了,接著太陽將一股作氣地躍上雲端,星星未曾殞落,只是暫時看不見了。摸索著掏出昨夜買的明信片來寫,想捎一份塵封百年的溫暖到遠方,剛寫了你的名字就醒悟,再多的文字也裝不了眼前的風景,多想裁一塊普魯士藍的夜和一塊春櫻粉的流霞寄往遠方,即便我們已經不再靠近。台灣大概還沒天亮吧,至少我還能朝著你的方向,把南國的日晴輕輕送到你的窗邊。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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