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11月24日

大麻樂園

一個人旅行很難,因為走在路上就會認識新朋友,不知不覺總是一大團人一起旅行。

這是過去幾年一個人旅行的經驗。想想大概是因為這樣,我對人的幾乎是零防備吧,總是主動打招呼、主動分享食物、主動打掃共同空間,孰不知這種溫暖、甜蜜的做法,在歐洲只是自找麻煩。

2014年冬天要來之前,在布魯塞爾找到一份工作,從安特衛普通勤了兩週耗盡體力後,決定速速搬家到工作的地方附近,很幸運在1000區找到一間只有一張單人床大小的房間,因為房間超迷你、所以很便宜。室友是幾個菲律賓人、一個法國人,這群人大學已經畢業,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找正式的工作,好幾年窩在比利時一間台灣老闆開的日本料理餐廳打工。我隔壁的菲律賓女生只是偶爾來住,大部份待在男朋友家;法國室友也是。最常碰面的就是菲律賓情侶。

搬進去的第一天,這對情侶邀了一眾朋友擠在房間開派對,醉醺醺問我要不要參加,我搖搖頭,禮貌地表示想回房間睡覺,他們也識相把音樂調小聲,第一夜相安無事。

隔天睡醒,房子幾乎全毀,浴室衣服扔了一地,廚房堆滿髒碗盤和空酒瓶,上班前我奮力把廚房刷乾淨,拿著昂貴的布魯塞爾專用垃圾袋把他們的垃圾收拾了,拎著便當打工去。

接下來一個月,我從一袋垃圾收拾到一天四、五袋、酒瓶原本堆滿窗臺,後來連地板都隨手扔滿,垃圾再也不分類,髒碗盤從一個、兩個,變成一餐、兩餐的量塞滿整個水槽。

我總想著這幾個傢伙上班累了沒體力收拾,依然笑容滿面四處收拾。慢慢髒碗盤越來越多,而我的東西則不停自動消失,浴室裡的洗髮乳一個禮拜可以用完,洗衣精只要一天就見底,冰箱的食材像是自助餐一樣無限索取,連煮好的飯放涼要冰,一個小時後去收拾已經消失了,有一天上班前打開冰箱發現,中午的便當竟然被吃掉了,便當盒扔在水槽當然沒有洗。

這對情侶不是上班累,而是夜夜笙歌。幾乎每天晚上電動的聲音響徹整個公寓,等到十一點餐館打烊下班,震耳欲聾的電音開始響起,用擴大機放歌,聲量直逼樓下酒吧,然後大麻的味道從門縫飄出來,總要鬧到三、四點才罷休,大麻則可以一直抽到早上七八點,濃厚的味道從門縫溢進來,每天我去上班時,全身都是大麻味。

我白天要上班、晚上要寫稿,反應了兩三次,這群人總不肯放過我。有一天半夜一點,醉酒的一群人回來了,順手啪嗒開了擴大機放音樂,轟隆地巨響讓我嚇到在夢中從床上跌下來,隨手拉開房門大吼要他們小聲點。

住這麼久第一次反抗,對方自然不知收斂。隔天我下班回來,正要補個眠,菲律賓情侶中的女生砰砰砰跑來敲我房門:「馬桶都是你的大便,趕快去清!」

關我什麼事,我前腳才剛踏進家門,怎麼可能是我的大便,有事嗎?而且什麼時候我要負責清理整間公寓的垃圾?我忍不住從鼻子噴氣,打定主意從此這個家別人製造的垃圾,我只管抬腳跨過去,置之不理。

隔天早上出門上班前,發現這女生用一袋又一袋廚房的垃圾堵死我的房門。

我直接衝到她的房門前,噗噗噗狠命打著門,要她出來清理,結果是她的男朋友出來了,一口一個對不起,把命案現場收拾了。

這天下班後,採買了夠吃整週一袋食材回家,看到這對菲律賓情侶又邀了一堆朋友在廚房開派對,顧及他的面子,我忍著不跟女生吵垃圾的事情,把食材整袋收入櫃子。等到他們煮完飯,輪我到廚房做晚餐時,赫然發現,整袋食材已經消失了!連整盒的蛋都吃光光,剩下蛋殼在垃圾桶。

我敲開他們的房門,這群人用我的食材煮了一大桌菜,我忍著怒火:「不要亂吃別人的食物是基本禮貌吧?」

「你有病嗎?誰要吃你的食物?不過是幾個蕃茄斤斤計較什麼勁?」她厚顏無恥地笑著回我。

結果她的男朋友從電腦前跳起來,唰啦就是一巴掌打在女朋友臉上,力道之大,女生立刻被打倒在地上,我完全看傻眼徹底無語。

這樣的循環來了幾次,接著一週,女生幾次撒鹽在我的鞋子裡、拿油塗在我房間門口地上、把垃圾從門縫塞進來,種種中二生的行為,都是男朋友過來道歉、收拾,想到時從甜點店帶蛋糕給我賠禮,然後轉身關起房門暴打他的女朋友。

如今我可以肯定這對情侶無法用常理解釋,對付這樣的人我無須客氣,下一次又是半夜一點的電音大麻派對,我逮住一個從他們房間走出來的朋友,說:「現在是半夜一點,你沒有繳房租,沒有在這間房子過夜的權利,請你出去。」

他的朋友一臉驚訝,連連道歉走出公寓門。

過沒多久,我聽到女生從廚房衝出來,乓乓乓打著我的門板,門都要被敲壞了,我只管充耳未聞,台灣流行樂開到最大聲。沒多久,嘶拉一聲,我低頭一看門縫冒著煙,她竟然拿著炸薯條的熱油潑在我門上。

如此我更不敢開門,堵死房門只管睡覺,隔天睡醒,到廚房一看,之前她偷走的洗衣精,整罐澆在我的食材上,我所有的瓷器都打碎了,鍋子可以砸的就砸歪,不能砸的摩卡壺就把手柄跟蓋子鋸斷。「啪嗒」一響,我想全世界都可以聽到我腦中理智斷線的聲音,不管早上七點鐘,抓起電話就打給房東劈哩啪啦抱怨一通。

房東也被我嚇到了。但是他的說法卻是按照比利時法規規定,寒冬的十月到三月不能把房客趕出去,但是他在樓上還有其他空房間,不如我先搬出這間公寓。我馬上用最快速度逃離這個大麻窩,僅用兩個小時搬家完畢。剛剛打電話聽我哭訴的比利時朋友才打理好要出門來救我,沒想到我已經安頓好準備出門散心。

之後,只要到布魯塞爾的人,就要聽我黑掉這間分租公寓一次,幾回下來,朋友都不相信我的遭遇,總說我太誇張。有一次和朋友在樓上的房間,聽到樓下傳來砰砰砰的聲音,分明又是電音派對!我趕緊拉人到五樓,證明我不是說謊精,結果五樓公寓門沒有關,漏了一個小縫,大麻味濃濃飄出來,張望一下,那有節奏的聲音卻不是電音的低頻,而是男朋友拉著女朋友的長頭髮,有一下沒一下抓她去掄牆!

我實在太驚嚇了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,兩個人掂着腳尖,悄悄回房間傳簡訊給房東。







過了很久我才想起來,我竟然沒有推開門去解救那個女生,什麼時候我的心跟比利時的冬天一樣冰涼、灰冷。

如果你認識的我,是一個總是帶著微笑主動幫忙、柔順而溫暖的女孩,很抱歉,那是過去式;歐洲讓我學會收拾了一切禮貌和溫柔。

無法用常理理解的人,意指念了昂貴的大學,卻不利用專業、不思索未來,只靠打工度日,大麻電音渾渾噩噩消極取樂,而且明知郎心狼心,男未娶女未嫁也不知離開恐怖情人,這種人不必尊重。

如果一開始就是低姿態,在西方國家,不會有人以相同的禮數回報你。不做不設防的城,才能不讓人長驅直入。所以不要責備我築的高牆,那是我終於學會的趨吉避凶生存之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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