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ndia Day3→葬禮

霧失樓台，月迷津渡。

瓦拉納西自深夜便起了濃霧，晨間依然沒有散去的跡象，還是租了一艘船，遵循觀光客指南，到恆河河面等待日出。船東一直說抱歉，平常不是這樣子的，不過迷霧中的瓦拉納西，似乎多幾分平靜和神祕。

搖著船，一路到了上游的火葬場，船東很熱心地同我解釋，除了懷孕的婦女和孩子，必須直接沈入恆河中，其餘的印度教徒，都可以在這個溼婆雲化的聖地火葬。

往生者肉身在恆河中清洗後，置於枯枝上，祭司默默念起往生者生前的過錯，祈求神的原諒，約莫三小時後，在燒得火紅的炭中，火星飛舞如最後離去的靈魂，其餘形體皆化作灰燼，骨灰由家人帶至河心，撒下，一生如曾有什麼罪過，都算一筆勾消了。也有人說，在恆河火葬，可以終結生死輪迴的無止盡苦難。

令我驚嚇的是，河邊有窮苦的人家，拿著竹篩掏金一樣的掏著參了骨灰的河水，撿拾往生者火化時佩戴的飾品。「錢很重要啊，」船東強調，他指指火葬場後方的煙囪，那是給窮人用的電子式焚化爐，連死亡都有價碼吶，上游的火葬場五千，下游的八百，電子式的五百。那已經無關葬禮隆重與否，或是水流強不強勁，如果用以焚之的柴薪買得不夠，還有可能沒辦法順利燒成灰燼。即使是最後的葬禮，都有貧富差距，不是想像中恆河溫澤環繞的浪漫告別。

走過一趟恆河，突然變得很相信緣份，相信命定，相信很多事情我無力改變，於是學著承受。

我預想著自己將用怎樣的姿態告別世間，與旅伴討論過，我們都不希望土葬，害怕關在小小的空間，逐漸腐爛，那不就跟活著的時候做的事情一樣？她希望可以變成一棵樹，如果有人來看她，她便用低垂的樹葉撫慰可能的憂傷。

我無論如何都是貪心的，我希望可以撒入恆河或者海洋，因為活著的時候，無論如何沒有辦法走遍地球，那麼死了，讓我化成海，擁抱這混濁的世間。如果有誰還記得我，那就到海邊踏浪，我將輕柔地親吻你赤裸的雙足，你離去時腳掌必定帶著砂，請不要粗暴地拍落，那是我對這個世界尚未崩壞的部份最後的繾綣。



結果，邊走邊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，在石階上狠狠摔了一跤，鏡頭砸在地上。現實果然殘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