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ndia Day3→霧鎖

光合和，影渾沌，如霧似煙。

沿著恆河河畔散步，許多人撿拾垃圾在河邊燒起野火暖手，流浪狗和流浪猴也一副很冷的樣子，瑟縮在火堆旁。雖然以台灣人的標準，無論如何都不太冷。

河邊的人都在做什麼呢？雖然上游就是火葬場，依然有人在不遠的下方，清洗裝咖哩的桶子、清洗莎麗床單、洗澡、洗羊、洗牛、刷牙、刮鬍子，甚至便溺。觀光客看得目瞪口呆，然而對印度人而言，再自然不過，這一切都源自於印度人迥異的清潔概念。

恆河何其神聖，所以任何東西下過恆河都能變乾淨，油膩的碗盤，泡一下恆河水就No Problem；滿是塵土的衣服，泡一下恆河水就No Problem；污穢的心，泡一下恆河水就No Problem；有罪的人，泡一下恆河水就No Problem......

恆河對觀光客而言，不僅是生與死的衝擊，也是善與惡的衝擊。

印度教徒一早就著日出，到河中沐浴行早禱，讓清晨的第一道曙光，灑在身上，祈求一天平安沒有爭執。如果瞇細了眼過分沈浸在宗教的氣氛中，卻很不妙，因為上一秒還在河中祈禱的人，下一秒轉頭指著你站的一方小石階，說那是他家的廟，請付香油錢；上一秒還熱心解釋著沐浴和祈禱，下一秒趁著解說動作，偷捏一把臂膀甚至胸部。

如果純粹以觀光客的角度俯視，你將沈醉於魅惑的寶萊塢風情、精緻的建築古廟、神祕的宗教氣息，如果以徙居者的角度仰望，你將遇見纏上了絕不輕易放手的小販、缺腿缺手在地上蠕動的年輕人、餓了很多天向你垂出枯瘦雙手的孩子、用盡最後力氣爬到聖城在路邊等死的老人，最好死了也不要花錢，直接滾落恆河算了。

是的，這裡是聖城，你還記得嗎？

你一直告訴自己，不要太沈入眼前的一切，保持中立、保持俯視，並謹記著背包前輩的教導，不要把別人的問題，拿來困惑自己。你努力相信，貪婪的人終能有柔軟的心，但當你那麼努力忽視不愉快的部份，其實早已經陷入恆河如霧般的溫柔卻又堅定的詰問，你暫失視覺、耳裡盡是召喚神靈的細嗦、你被迫在霧鎖的寂寥中，思索而惶惑。

宗教，那是什麼意思？是解除心靈焦渴的良藥，還是奴役人心的工具，讓人甘於將希望寄託來生，放棄對眼下苦難的掙扎或抵禦。物質的追求，那又是什麼？更美好的生活？抑或腐臭的性靈？

恆河，生與死只在轉瞬的光景，換言之，生與死是一體的兩面，善與惡是一體的兩面，割捨與獲得是一體的兩面，那體是什麼？是喜悅？是真理？

是人生。

你丟下這個敷衍的答案，逃離河階，你無處泊岸。